父亲的“宝贝”

今年选上士官，第一次探亲休假，我兴冲冲地回到家，开门的竟是父亲，这着实让我有些意外。因为休假前我与他通过电话，他说没空接我。我们有3年没见面了。看到我回来，他还是像从前一样严肃，只是那精神的“板寸”中生出的些许白发，看起来格外刺眼。

长时间的旅途让我感觉有些口渴，放下行李，我径直来到客厅。茶几上早已摆好了两杯热茶。父亲叫住我，让我陪他聊聊。

这是20多年来，我第一次与父亲坐在一起聊天，好在部队养成的性格使我显得不那么局促。刚开始，我与他讲起我在部队的趣闻，慢慢地我向他倒起了“苦水”，高强度的体能训练、野外驻训地的艰苦条件……听到我的抱怨，父亲一言未发，转身向卧室走去。不用说，他又拿他的“宝贝”去了。

趁他回屋的间隙，我急忙把我这几年获得的荣誉拿出来，在桌上一一摆开。不一会儿，父亲捧着他的“宝贝”出来了。看见这番场景，他眼睛微微有些湿润，朝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。我慌忙起身，向他回礼……

父亲27年前也是一名军人。在我的记忆中，父亲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，平时很少与我交谈。我们为数不多的交流，除了我犯错误后的严厉批评，就是他拿着他的“宝贝”——3张优秀士兵的喜报，向我讲述他年轻时当兵的故事：三年义务兵，获得了3次优秀士兵，第二年就当上了班长……说起这些，父亲总是滔滔不绝，一改往日的严肃，像是变了一个人。但我并不买账，总认为他是在向我炫耀，一边听他“吹嘘”自己过往的成绩，一边不耐烦地玩着手机。

我从小没见过爷爷，据母亲说，父亲第三年面临留队时，爷爷突然去世，为了照顾小他5岁的妹妹，父亲不得不脱下令他骄傲的军装。

三年前的那个夏天，我高考失利，家人让我复读，我决定报名参军。当我把当兵的想法告诉父亲，他没有说话，只是点了点头。我急了：“难道你就没有想对我嘱咐的吗？”父亲只扔下一句：“不要给我丢人！”

报名、体检、政审……经过重重筛选，我如愿穿上军装，来到新疆一个叫独山子的小城。在部队的3年里，我获得过优秀士兵，拿了不少荣誉，也如愿转士官。当休假申请批准后，我第一时间将休假消息通过微信告诉父亲。

“我上班忙，记得家的话自己回去就行了。”父亲丢下这一句，便再无回复。几年没见，父亲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。我其实早已想到会是这种情况，但还是给他回了一个笑脸。

入伍之初，我暗自决定干出点样子，父亲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，他获得的荣誉我也要拿到。可部队的生活远不止想象中那样简单，高强度的训练一度压得我喘不过气，我也曾无数次想过放弃，可每当我停下脚步时，父亲那些“宝贝”便浮现在我的脑海里，像一双双眼睛盯着我，让我鼓起干劲继续冲锋。

有时候，我会想，父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。从小，因为他对我的严格要求，我的心事只愿意告诉母亲。而关于他的故事我也只能从母亲口中得知：送我走的那天晚上，父亲曾彻夜难眠；我获得荣誉时，他曾激动地与别人分享；在我与母亲视频通话时，他会“不经意”地出现在母亲背后，偷偷瞄上几眼。这个不善言辞的老兵，也许令他骄傲的不只有他的“宝贝”，还有他那远在新疆当兵的儿子。

这天，父亲照例捧起他的“宝贝”向我讲述他的过往：他是如何从训练成绩倒数成为了训练尖子，如何在比武中斩获第一，如何第二年就当上班长，为何在第三年到炊事班……我看着父亲陷入怀念中，没有像从前那样不耐烦，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旁聆听，因为我知道，这不仅是一名军人昔日的荣耀，更是一位父亲对儿子的谆谆教诲。